劉商英個人展覽《青山半入城》于2016年11月在常熟美術館展出。展覽共展出92件油畫、紙本作品。這是藝術家劉商英繼雄渾壯美的“西藏系列”、“內蒙系列”之后首次在江南地區創作的作品展。藝術中國記者就劉商英在常熟...
劉商英個人展覽《青山半入城》于2016年11月在常熟美術館展出。展覽共展出92件油畫、紙本作品。這是藝術家劉商英繼雄渾壯美的“西藏系列”、“內蒙系列”之后首次在江南地區創作的作品展。藝術中國記者就劉商英在常熟的創作背景、創作思路、布展方式等問題對劉商英做了獨家專訪。
布展:?采用移步換景的方式展示作品
藝術中國:?“青山半入城”?這個題目感覺是非常雅致的,它和畫作之間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劉商英:“青山半入城?”源自明代沈玄的詩“過海虞”中的一句,描述的是當時的常熟,是古時人對常熟的印象。而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它成為我展覽的題眼,圍繞它我拋給自己一個問題,古人是這么看常熟,而我在當下怎么來看?或者說它不只是溫婉,還有別的東西。
展廳入口處的“花窗”
藝術中國:包括展覽墻壁中選取的花窗造型和墻上的詩句也非常符合江南的韻味。
劉商英:這也是展覽的一個?“眼?”,畫冊設計師提取了我一幅畫中表現園林梅花窗的造型元素,并把它用在整個展覽的?logo設計上。同時,我把這個元素放置在展廳空間內的隔墻上,展覽也活了。我并不想要完全逼真的效果,于是就把一些多余的細節省去,只提取了梅花窗的幾何元素,比例也并不真實,我希望把觀眾帶入我想要呈現的關系里,一種意象感受的想象中。江南園林是移步換景,通過一個轉彎,或者一個小窗口,可以看到一個更深遠、更有意境的景致,觀看的方式總是在變化中,很有意思,所以受到啟發,覺得展覽的觀看也應該采用這樣一種類似的方式。同時摘錄古人詩句中的體驗以及自己對常熟感受的文字一起放在展覽中形成某種對話。這些文字也和作品、展覽的整體結構有關聯。
展覽現場
藝術中國:這次展覽展廳方面做了哪些方面的改變?
劉商英:展廳比較大,而畫比較小,基本都是一米以內且大小差不多,如果將這些畫平鋪在這個敞開的空間里,氣會散。所以就把展廳的格局改造了,變成這種曲徑通幽的感覺,不要讓它一覽無余。第二就是顏色方面,江南建筑的色彩是黑、白、灰,所以在展廳的空間里,通過設置不同黑白灰色塊的比例關系,讓畫的色彩和空間色彩鎖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
創作:在游走中體驗別樣江南
藝術中國:你來常熟創作的時間大概是什么時候?
劉商英:今年四月份,之前也來過兩次。常熟所有的地方都很小巧、精致。我更喜歡在這里走,收緊視線體會。它不像西北,強大的氣場,那種壯闊盡收眼底。
藝術中國:在常熟創作的時候,是在當地創作了一部分,之后在畫室里完成了剩余的部分?
劉商英:我四月份在常熟時畫了三十張左右,帶回北京后工作室失火都燒了,整個展覽的作品是我后來在這個小畫室里又重新畫的。我會參考照片,那些都是我去過的地方,有感覺。我選取圖片的基本方式是它給我提供回憶的線索,具體畫面都會再重新組織,算是一個新的課題。我希望能跟之前去西藏、內蒙的體驗和思考方式串起來,有一個連續性,雖然它們外在的景致完全不一樣。到一個地方能把自己真正融進去并和它產生關系非常重要,并不是說我來畫這個地方,這個景挺好看的,畫完就完了。
藝術中國:感覺很多畫并不是依據固定視點觀察的結果,這也是在游走中觀看所感受到的常熟整體印象吧?
劉商英:這個就是我剛才說的,要走。一般意義上的定點寫生容易把我框住,我更關注的是常熟整體的感覺,它的歷史以及它的性格都是需要在游走間才可以體會。為什么這個城市會是這樣?不像在西藏阿里,那里是自然原始的狀態,很久以來沒有人類社會對它的改造。在那,我更愿意靜下來呆在一個點上,周圍的環境成為和我溝通的場域,我需要那個場域包裹我。在這兒我不需要一個固定場域,它有豐富的人文歷史,有很多故事,我和它的關系是一種更游離和松散的,若近若離的一種想象在里面。
展覽現場
藝術中國:你在來常熟創作之前,頭腦中是否有對常熟這樣的江南地區創作的預設印象?
劉商英:沒有,我是個北方人,很少往南方跑。對于西北的地域我有一定的觀看體驗。而江南是沒有體驗的。但在繪畫中看江南我又有一些視覺經驗。前面有不少表達已經放在那兒了。比如吳先生(吳冠中)把這里概括得非常好,那種線條、韻律、和形式美感他幾乎歸納到了極致。而當我來到這里,我一直在想,只有這些嗎?因此我就走,在游走中我慢慢生成了自己的印象。比如虞山上有個不大的地方,介紹這里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城,它是怎么形成的。我走在胡同里的時候,會進到院子里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狀態。去看帝師翁同龢的故居,看他當時的生活是怎樣的。包括大翻譯家曾樸。他們都在這樣一個人文歷史厚重的地方,但是這兒的文化人又并不保守。我就在走和看的過程中去思考,去綜合這些感覺,這些東西看似都跟畫沒關系,但實際上它最后形成了我個人對于常熟的體驗,就是我剛才說的,它還有很多說不清的東西在里面。我對這個點慢慢開始有興趣,并逐漸和它發生關系,然后在畫的過程中我把這種和自己的聯系揉在了一起,而不僅僅是視覺上的。
藝術中國:所以你這次常熟的創作方式是建立在游走觀察的基礎上,在這樣一個過程中形成了創作的感覺和狀態。
劉商英:對于江南,選擇游走是最好的方式,它符合移步換景的觀看方式,這樣就活了。常熟美術館約我做這個展覽,給我設定了江南這個“問題”,這不是我自己平時關注和熟悉的點,但我覺得有意思,新的點可以幫助我打破慣性,它有不可預知性,同時也有難度。好多畫家涉獵過江南,這就給大家形成了某些固定的印象,而之前藝術家的表達和觀看此時變為一種對照,能產生比較我覺得很好。
藝術中國:所以當你在尋找到了與常熟這塊地域的關聯后,你才確定了創作的表達方式。
劉商英:我不是只想簡單地畫江南這個景致,我是希望自己能真的進入其中,跟它產生一個關系,然后能提出我的問題。這樣我才覺得畫這些畫有意義,否則,我只是畫了些傳統的風景畫,那不是我的興趣,我也會覺得畫起來沒勁兒。進入的路徑要和我的動機對得上,符合思考的狀態,這樣就有可能打通某些自己意想不到的東西,是一種鮮活的感覺。所以我不一定非要在現場,或一定要在畫室畫。江南不僅僅是傳統的符號或者一種大家有共識的某種意境,他應該在每個人眼里都不一樣。
藝術中國:在你的畫中,經常會出現明確的幾何形,包括三角、方形,這來源于你對江南物像的一種感覺嗎?
劉商英:這些都來源于我的感受,或我感受的一種外延。我在這個地方看,在這里面走,會有想象。對于我來講,這些形既不代表具象,也不代表抽象,它既真實也不真實。但它的確又是我感覺到的,有一種可靠的來源。而這個來源本身又不僅是現實的物像,它轉換成了某種我心理上的視覺形象。我是在這個關系里不斷地切換,我覺得如果把這個東西說得太清楚,就成了一種直白的再現,很無聊。
常熟33號,?80x60cm,布面油畫,2016年
藝術中國:這張畫?(常熟33?號)給我的印象很深,這好像是從一個俯視的角度來畫的。
劉商英:畫這幅畫是源自我在逛虞山時的經歷,山上有一個小的介紹常熟城的的地方。那里面放了幾張從元代、明代至清代的古地圖,很有意思。我是受古地圖的啟發而畫的這幅畫,要知道那古地圖本身就是一幅很美的畫。
常熟83號,紙本木炭,丙烯,?2016年
藝術中國:這幅紙本作品(常熟?83號)也非常特別,房子處理的非常模糊,但又似乎隱藏著很多東西。
劉商英:畫這座房子時下面是一個正常的透視,上面我把透視拉平了。同生活在這條胡同的一位老人聊天得知,這個房子在四十年代,是個妓院,慰安婦也曾在這里面。現在這個房子里面仍住著好幾戶人家,所以就覺得這個房子非常神奇,好多故事。怎么畫呢?我覺得畫具象了也不對,畫抽象了也不對。
藝術中國:所以就讓它模糊一點,讓它有一種記憶的感覺嗎?
劉商英:模糊有時是為了更接近真實。
藝術中國:常熟作品系列都是按作品先后順序來編號的嗎?
劉商英:對。但是紙本和油畫我分成了兩塊。我把油畫放在前面,紙本放在后面,但是畫的時候是同時畫的。
常熟51號,?100x320cm,布面油畫,2016年
藝術中國:?這幅畫(常熟?51號)中用類似書法筆觸勾勒出的有力的線條,這是在當時創作的過程中?就想到的嗎?
劉商英:?沒有預先設定,就是畫著畫著就畫到這兒了,好多東西都沒有辦法預先設定。這張是這批畫里的最后一張畫。我想把我對常熟的綜合感受整理出來,把我去過的地方的印記、感覺都融在一個整體氣氛里,有點像傳統山水畫的散點透視。但過程中感覺怎么畫都不對,破掉重來一共三輪,最后勾的這些線也是憑本能反應畫的。因此,過程中留下的痕跡反而形成了一個很生動的關系。
災難:重新認識自己在做藝術的一個行為和方式
藝術中國:你覺得重畫的這批和當時在常熟創作的,燒掉的那批,回想起來有什么區別?
劉商英:還是有區別的。那批有一些非常生動,很可惜。但是回到北京畫的這批整體結構上是完整的。還有就是我的心情前后翻轉很大,在經歷火災后的種種情緒會不自覺地滲透進來。那段時間的工作量其實很大,我拼命地畫,但我并不覺得累,我也并沒有覺得我在趕,反而好像覺得是從那個負面的陰影里往外走,因為我只有在工作的時候才會忘掉那些讓我難受的東西。
藝術中國:夏天那場大火燒毀了你幾乎所有精華的作品,這件事對你后來創作的影響是什么?
劉商英:現場那種悲痛暫時是走出來了,但是它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東西。那個感受跟人的生死離別又不一樣。揮之不去的東西跟藝術本身結合在一起,我會去想藝術本身到底是什么?會重新認識我自己在做藝術時的行為和方式,會比以前想得更深。它的真實是什么,它的意義是什么?也許那是一個未果的東西。但是對我來講,它是一個發生在我身上真切的經歷。我想這件事會影響我如何判斷我后面的藝術實踐,會是一個長久的發酵過程。
藝術中國:在這樣一個不可控的事件到來后,是否對人生和藝術產生一種幻滅感 ,你是如何調整這種情緒的?
劉商英:常熟的這批畫對我有特殊的意義,它讓我從這起不堪回首的事件中較快地振作了起來。繪畫不在于你畫了什么,而在于繪畫本身這事。在經歷了這種不測之后,我還會有一些新的想法能拿起筆,我自己有時也不能想象,那不是意志力的問題。我逐漸從那些不好的感覺中轉移出來,在畫這批畫時我的情感是復雜的,但我覺得這對我非常重要,它給了我很大的一個緩沖空間,也讓我逐漸了解真正的專注應是什么,讓我將負面的思維慢慢轉向朝正確的方向走,是繪畫在修復我的傷口。
2016年11月于北京方舟苑
(藝術家:劉商英 采訪人:劉鵬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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